相离的人神关系与相契的人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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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20-05-08 16:19:29
拉比犹太教与禅宗中人对可行性权威具有绝对的主动权,而两者对合法性权威又是怎样处理的呢?合法性权威意味着两种宗教如何处理神与人之间本质地位的关系,神圣存在是否被彻底否定?抑或神的附属地位只是一种表象?
文章开端的两则故事并没有明确表达出两种宗教人神关系的本质,通过对拉比犹太教和禅宗人神关系进行探源,两者的差异性便显现出来了,它们对神(佛)的合法性权威具有不同的处理方式。拉比犹太教人神关系的本质是相离的,之间有明显的界限各司其职,上帝在他的领域充分展现合法性权威与神圣性,而人必须在这个大前提下发挥可行性权威。在禅宗中,人心与佛性是可以相契的,两者没有绝对的界限,“即心即佛”的思想使人们在修行中对至高存在不断超越,禅宗不再为佛菩萨留有神圣的地位,合法性权威与可行性权威都可在人身上体现。这种人神关系可比性的失效是由于双方宗教对神的理解不同而引起的。
众所周知犹太教奉行一个上帝,上帝具有绝对的神圣性和权威性,然而他却丧失在律法诊释上的权威,这意味着在人间权威的问题上人神之间有明确的界限。拉比约书亚在“蛇炉之辩”中,当上帝向人们显示权威来确定律法时,他对上帝说到:“律法不在天上!”这意味着当上帝将律法授予拉比,拉比高扬释经之权威时,上帝的至高地位虽没有改变,但是于人间有关律法的权威被减弱了。上帝权威的淡化和人自主性的凸显源于第二圣殿被毁,人神关系智慧中预见性地认为从犹太教更加持久的发展角度来讲,对律法的解读和奉行才是一条更加合理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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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历史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圣殿的信仰迟早要被淘汰,贤哲们认为不如探寻出一条适合犹太教发展的新路途,在圣殿被毁的事件中是他们先舍弃了圣殿。实现人神分离的拉比犹太教之渊源要从拉班约哈南·本。扎卡依说起。他建立雅夫内经学院,引导犹太教进人新的发展阶段。当罗马军队将要攻破耶路撒冷、焚毁圣殿之时,本·扎卡依凭借个人智慧与罗马军队的统帅维斯帕先进行谈判。在谈判中,维斯帕先答应本·扎卡依在攻破耶路撒冷前可以满足他三个要求,他提出保护犹太教学者、保护迩玛列家族、给病危的学生找个医生,唯独没有提不要毁灭圣殿的要求。圣殿作为犹太民族至高无上的神圣存在,保卫圣殿为何没有出现在本·扎卡依的要求中呢?这着实无法让人理解。但是,当我们回过头来再分析一下本·扎卡依所提的要求,这个问题就变得不再那么令人迷惑。在罗马军队强力战火面前耶路撒冷已然成为别人刀姐下的鱼肉,圣殿被毁只是时间的问题,保护了一时却保护不了一世。贤哲本·扎卡依审时度势不再将希望放在外在的存在物,而是将宗教的精神和传承放在了人的身上。在圣殿与病弱的学生的选择上,显然本·扎卡依认为承载能力与智慧的人更具价值,只要人在就可以用智慧将上帝之道传承。事实也证明了他抉择的正确性,最终他带领这批学者创建雅夫内经学院,奠定了拉比犹太教千年流离而不败的根基。随后在拉班约哈南·本·扎卡影响下拉比犹太教具有了注重智慧和解读律法等特色,与此同时,人神之间没有直接交流的特点也被延续下来。人们把注意力放在对律法的解读和践行上,自然与上帝之间直接的沟通就减少了,于是便出现了文章开始的一幕—当上帝来确认释经的权威性时,拉比们将上帝从人间赶走。拉比们越是认为人在律法的解读中拥有绝对的主动权,神的权威就越发被架空了,上帝依然具有神圣性只是存在于遥远的天上,而人间则是贤哲们智慧的伊甸园。“犹太律法的‘圣神性’在犹太拉比手中步下了神坛”。虽然上帝和人之间有律法相连,但上帝与人直接的沟通消失了,他们在各自的世界中各司其职,或许相离是这种状态最恰切的描述。
上帝与人之间的关系相离,上帝在拉比犹太教中的至高地位却从未改变。当拉比约书亚说“律法不在天上”,只是就事论事并非以下对上之斥责,因为在拉比犹太教的教义中上帝从来都是至高无上的。“按拉比犹太教的基本教义,无论做什么事情,祈祷是必要的。由于神是万能的,所以真正符合教义的祈祷也应该是有效的。”上帝虽在远离人的天上,其根本地位未曾动摇。拉比犹太教认为上帝只是将最大的自主权授予人,但一切都在神的预料之中。在阿奇瓦的苦难中暗含了上帝的根本地位。阿奇瓦拥有传奇的一生,他是犹太律法的集大成者,“他是拉比以利以谢的大弟子,上承拉班约哈南的学统,为第三代贤哲的领袖人物,而第四代贤哲中的成名人物则几乎全是他本人的弟子”。他所帮助的巴尔·科赫巴大起义失败后,遭到罗马帝国的疯狂报复与迫害,他因为拒绝放弃犹太教信仰而被处以极刑。他传奇的一生在拉比犹太教中被看做为一个关于《托拉》与苦难的不解之谜。阿奇瓦以学识与人品成为犹太教中当之无愧的圣人,为何万能的上帝却让他遭受如此惨烈的极刑?这在宗教之人的领域是无法被解答的,只有至高的上帝才能够回答。据《塔木德》记载,摩西升天时看到罗马士兵正在将阿奇瓦凌迟,且将他的肉称斤论两,摩西不禁惊呼:“上帝啊!如此的《托拉》?如此的报偿!”上帝答道:“闭嘴,这就是我的法则!”④由此可见,即使贤哲拥有绝对的主动权,可以进行包括释经在内的一切活动,却投有可以超越上帝的“法则”,上帝完全凌驾于人的主动权之上。阿奇瓦清楚地认识到:“一切都在神的预料之中,但自主权仍被授予人。”这句话着重体现人的主动权,也暗含了上帝的合法性权威具有不可超越性。
与拉比犹太教相离的人神关系相比,佛教禅宗的人佛关系并非相离,而且佛亦非凌驾于人之上的神圣存在。由于禅宗教义使然人与佛菩萨的关系是相契的,当人与佛不再有高下之分,佛成为人最终修行的目的时,佛菩萨不再是终极根本的存在而成为被超越的对象。
在前言禅宗的小故事中文喜禅师看到文殊菩萨后说:“文殊是文殊,文喜是文喜,你跑来这里干什么?”这虽然与拉比犹太教贤哲“驱赶”上帝离开很是相似,但犹太教中对上帝的“驱赶”是有保留的,是将上帝放回到天上终极存在的位置,而禅宗“即心即佛”的思想对佛菩萨地位的取缔则是彻底的,人佛之间的对待关系完全消失。作为佛教的一支宗派,禅宗有完整的世承体系,从达摩祖师以心传心开始,经过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一直到神秀,基本奠定了禅宗发展的基调。《楞伽经》《文殊说般若经》作为两大思想支撑,所表达的“如来藏思想”和“般若空观精神”始终贯穿禅宗。“如来藏”又名佛性,是作为佛教徒修行成佛的根本。《楞伽经》认为,众生心中本具自性清净的如来藏,“众生与佛,真体既同”,只是由于妄心和烦恼将佛性掩盖,众生暂时失去成佛的可能。但是,通过返本还源或者“守本真心”就可以走在成佛的道路上。“般若空观精神”认为世界的实相或真相是法界,法界无所不包,它与现实的世界不同,它作为现实世界的一种抽象和升华,与平等不二,无差别相,只有具有般若智慧的人才能看到现实世界背后的法界,体会到其境界。禅宗一方面讲述世界的真相,一方面告诉人们任何人都有潜质去证悟,具体的方法即为《文殊说般若经》中所说的唯心念佛和实相念佛。“即心即佛”唯心念佛时,心中可现一切佛,法界万法无差别、无形象,佛亦无形象。实相念佛虽为念佛实为无所念,“唯有当下念佛之心是真实的”。禅宗认为众生心中存有佛性,在心上下功夫,于自心感悟般若空观、探索法界实相,最终实现“心佛与众生是三无差别”,达到心佛无二的根本境界。因此,禅宗所践行的道路是让众生在修行中不断地到达佛菩萨的境界,消解外在的神圣对象,发掘自性与佛菩萨的相通之处,在修行中与佛菩萨相契合。
禅宗在理论上将人佛界限彻底消解,实际的修行中明心见性和超越佛菩萨依然需要一个过程。然而,禅宗的教义却没有在此止步,它将漫长的追寻过程变为顿悟,将佛菩萨与众生之间的差距彻底消除为众生即佛。禅宗为了增加众生成佛的信心,使两者进一步相契,认为佛性即在凡身肉心之中,抛弃渐进修行强调顿悟成佛,这使得人佛之间的地位彻底被拉平。顿悟成佛说是六祖惠能在《坛经》中对禅宗思想的创造性发挥,禅宗也因此达到了宗派发展史上的顶峰。惠能之前的禅师们认为法界之中人佛无二,通过对心的修行将其本来具足的佛性发挥出来,从而达到实相的境界,而惠能认为既然法界平等无二,何须将心执着在妄心和清净心上,他坚持“染净一体、善恶一体、迷悟一体的心性论原则”,将佛性植人凡夫肉心之中,无意去烦恼除客尘,主张任运自然、无念为宗,念不依境起,念不随境转,由此感知真如佛性。惠能在前人的基础上对心与佛性做了更加彻底的融合,“烦恼即菩提”,当下体会到自心即佛性便是成佛之时,由此佛菩萨彻底失去了被尊崇的高尚地位,成佛的道路上只有一颗体悟自心佛性的心足矣,人完全取代了神圣的存在成为成佛主体。六祖惠能的顿悟成佛说不仅仅是“超越佛祖”人佛相契,甚至形成了对佛菩萨的合法性权威和可行性权威双重否定的结果。
在人神关系上,拉比犹太教与禅宗显然并非两则故事中呈现的相似性,它们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差别。这种差别主要源于它们基础教义的不同。拉比犹太教以人对神的绝对信仰为根基,人虽然对律法具有绝对的自主权,但还是依附于上帝至高无上的体系之中;佛教即为成佛的宗教,禅宗的发端是以破除人佛之间的鸿沟为目标的,它以人佛之间没有绝对界限为宗旨,提出修行的步骤和方法,使人行走在成佛的道路上。因此,从教义角度的探究发现,拉比犹太教在不离神圣上帝的前提下将律法的解释权威牢牢把握在人的手中,而佛教的神圣与权威已然下放到具有强烈主体性光环的人身上,由此引发了可比性失效的第一点。